那么多年,我只记得了他的姓,
好像那双深深的眼睛,
还在看着我一样。
那个人告诉我他的目的,
那个人向我寻求帮助,
那个人,我是那个人的工具,
和其他人交流的工具。
那个人会在我沉闷的时候,
为我熬鱼汤,
那是海的儿女与生俱来的本事,
他是,
骗不了人。
可那个人骗得了我。
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眼睛?
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眼睛?
我告诉他他想知道的,
所有。
那一夜来临前,
他用深深的眼睛看了我,
我就知道我是罪人了。
他教会我说模棱两可的话,
他说世界上直接的言语总会伤人。
他教会我总要笑,开心不开心都要笑,
他说只有这样才会有人靠近你。
那个人告诉我,
像在我耳边厮磨,
轻轻的说,
我和你是一样的。
那个人教我虚假,教我伪装的本事。
那个人是我第一次崇拜的人,
是我第一次心动的人,
是我第一次忘不掉的人。
可那个人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。
他是罪恶,是邪佞,是贪婪,是痴妄。
他带走了我年少的伙伴,
带走了我亲近的大人们的欢颜,
带走了小小渔村百年的安宁。
有时候我会在心里暗暗的想,
如果当初他带走的人是我呢?
我会怎样?
村子会怎样?
他,会怎样?
那么多年,我总克制不住看人的习惯,
必定先看那个人的眼睛。
我不知道我在期冀什么,
那样深深的眼睛,世上只有一双吗?
我记得我送别他的场景,
像最为瑰丽妖冶的彼岸花,
开在他颤抖的唇边,
残缺的机器在他身旁哀鸣,
他深深的眼睛望着我,
而我躲在大人们的背后。
那时我攥紧的手,
怎料到此后再也无法松开。
我是他的罪人。
他们都说我是好孩子,
是爸妈的好孩子,
是老师的好孩子,
是村人的好孩子,
年少伙伴站在我旁边颤抖着音,
也拼了命地说谢谢,
那么多人都在夸赞我,都在微笑。
只有我愣怔着,
像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时木然着,
我知道,我是知道的,
果然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,
那样深深的眼睛,
不会再有那样深深扎入我心的人了。
空空的心和空空的脑袋一起挣扎,
我是罪人,不能给我重来的机会,
若是重来,我怕我舍不得,
他是不应死的那个人。